『其』愛言葉

靈兒

【光棍節虐文】愛言葉


『請別忘了我。』
『請代替我快樂的活下去。』
『我會永遠，永遠陪在你身邊。』



　　──我討厭我的聽覺。
　　因為我聽得到「任何」的聲音。
　　那是其他人都聽不到、會突然出現的可怕存在。
　　「怎麼啦？紗恩，要睡午覺下午才會有精神上課。」
　　「老師，我聽到有好多人在吵架……」
　　「吵架？大家都很安靜地在睡午覺啊，不要鬧了，快睡吧。」
　　從我升上幼稚園前就一直能聽到這些聲音。我不知道那些聲音是誰說的，可是我確定絕對不是周圍的人。
　　「你們不要過去那邊……那邊有好多可怕的哭聲……」
　　「哭聲？沒有啊！」
　　「上谷同學又在騙人了，走開啦！」
　　「別生氣啦，我們不要理她就好了。」
　　大家都聽不到，所以認為我在說謊。
　　「媽媽！我不要去上學……」
　　「不可以，妳必須要去學習知識啊！多用功讀書，不然長大後怎麼找工作賺錢？」
　　「可是……」
　　「你們老師又打電話來了，妳為什麼不能安份地念書？別老說那些奇怪的話讓別人笑妳！這個月的水電費又比上個月還多了一千塊，都靠我賺錢養活這個家，妳自己爭氣一點！」
　　「……嗯。」
　　升上小學後，我開始很少和人交談。
　　但是，偶爾依然會被大家聽不見的聲音嚇到或是情緒不穩定。
　　「紗恩，不要怕唷，我是心理輔導師，森杏子。她是耳鼻喉科的醫生，秋留子姐姐。我們只會暫用妳一點時間而已，等下就可以回教室了。」
　　「來，紗恩，耳朵給我看一下唷，過來一點，不會痛的。」
　　異類。
　　因為我的行為和其他人不同。
　　只要是超過眾人理解範圍內的事，就會被當成生了病、有缺陷的異類。
　　不親自體會過，是不會明白的。
　　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有時就在耳邊，清晰可聞。
　　那絕對不是幻聽，若真要說是精神上的問題，也只會是這聲音造成的麻煩和壓力已經近乎令我崩潰。
　　「我沒說謊……真的有聲音……」
　　同學們開始在上課對我扔上面寫了很多難聽的話的紙團。
　　一個又一個，髒兮兮、皺巴巴的紙團，重重地扔過來。
　　若是上課時間扔的，因為怕被老師發現，所以最多不超過五個。但午餐時間，紙團總是往我便當裡扔，所以我最討厭午餐時間。
　　「吃啊！老師說過不可以倒掉吃不完的飯菜，小心遭天譴哈！」
　　「你們看！她真的吃了耶！啊，幹麻把紙拿起來？一起吃啊！加料嘛！」
　　「她跟那種東西很配嘛，搞不好她平常都吃那種東西才會腦袋不正常。」
　　忍著想吐的衝動，一口接著一口，強迫自己嚥下。
　　不可以倒掉，不可以把剩下來的飯菜帶回家，媽媽會罵。
　　「上谷同學食物裡被扔紙團？哦，這件事我早就知道啦。」
　　「會不會鬧到家長來學校呀？」
　　「哎唷不會啦～她媽媽很忙，而且她最好還有臉敢惡人先告狀啦！班上成績好的那幾個同學一直來跟我抱怨她又再亂說聽到什麼聲音了，影響他們的學習……我聽到都煩了。何況，自己做的事情要自己負責嘛！哪有我們一天到晚在後頭收拾的道理？到時候出社會可就慘了。」
　　等到聊天聲漸漸遠去，女廁的其中一間廁所這才緩緩打開。我快速走到洗手臺前，試圖用冰冷的清水掩蓋紅腫的雙眼。
　　嘩啦啦的水流聲，迴盪於耳，打從心底的厭惡感是怎麼樣也無法被洗掉的。
　　真是難受得想吐。
　　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壞掉的吧。
　　好討厭，好討厭。
　　討厭這所有的一切。
　　「扔什麼紙團！以為我沒發現嗎？還有妳，我覺得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我不是跟妳說過很多次了嗎？有時間在那邊讓班上動亂，妳自己無聊作白日夢幹麻不去練習作文？不要帶壞班上風氣！」
　　「……」
　　「說話呀！不是很喜歡說那些有的沒的？說啊！」
　　「老師……」
　　「閉嘴！我不想聽妳說話，我那不是疑問句！妳到底會不會看人臉色啊？還一副好像很可憐、很委屈的樣子，好像大家都在欺負妳一樣。」
　　「……」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妳一直在班上亂說話，醫生不是都診斷過妳耳朵沒問題了嗎？那妳是腦袋有毛病啊？妳知不知道那天校長還特地過來關切耶！到底要我怎麼做，妳想要讓我累死是不是？」
　　「……」
　　「我從來沒那麼受不了一個學生，妳別那麼輕鬆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了！」
　　「＿＿！」
　　砰地一聲巨響，面前的桌子重重倒下，揚起一片塵埃。
　　「我沒有輕鬆過，從來都沒有。當我說聽到可怕的聲音，哪次妳真的關心地問了我聽到什麼？我被欺負的事，妳一直都看在眼裡不是嗎，老師？妳一直都在怪我亂說話，可是妳怎麼能夠那麼確定地說是我亂說的？沒有親自體會過的事情是不會明白的，我，並沒有說謊。」
　　說出來了。
　　全部、全部……
　　一直以來埋藏在心底的話語，全部像火山爆發般，一口作氣地說出來了。
　　老師怔怔地看著我，被我的舉動嚇得愣住了好半晌，隨後她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惱羞成怒地吼道：「我沒看過像妳這麼不知反省的學生！滾出去！妳給我滾出去！」


　　明明這次終於全說出來了，可是一點也沒有比較開心。
　　獨自縮在操場一隅的階梯上，抱著膝蓋，低垂的黑色長髮下方傳來細若蚊鳴地哽咽聲。
　　『哎呀，因為聽得見我們的聲音，而被老師和同學討厭了呢。』
　　『看起來真可憐，不過本來就不該跟其他人說吧？』
　　『哈哈，她太天真了啦！人類本來就是會以群體將特例個體抹殺的生物呀！』
　　『你在說什麼呀？好深澳喔，聽不懂啦！』
　　沒有惡意的話語，是最傷人的。
　　「不要再說了……」
　　『我的意思是……這麼說吧！人類會以很多人的數量壓迫其他被認為跟大多數人不同、無力反擊的少數人，這樣的話，那些少數的人就會消失了唷。』
　　「拜託你們……別說了……」
　　頭好痛，宛若被重物狠狠砸擊，即將炸裂般難受。
　　『你們看，她好像在說什麼耶？』
　　『對了！剛才我們的話被聽到了！哎呀，真糟糕，結果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周圍的聲音變成竊竊私語的低聲討論，可是卻因為似乎距離很近，反而變成對方能聽到的那種，最討人厭的議論聲。
　　『那要怎麼辦？跟她說話？』
　　『才不要，小心等下被她罵！不過我覺得我說的話確實如此啊。我又沒說錯什麼。』
　　縱然耳邊的音量降低，但即使用力捂著耳朵仍不斷傳來的話語，猶如鋒利的刀片，一刀刀，慢慢割著我。
　　『噓！小聲啦！不過話說回來，既然聽得到，為什麼她不乾脆跟我們聊天？說不定很聊得來呢，我們人這麼好。』
　　『說得也是，畢竟都沒有同學會跟她聊天耶。』
　　『她會該不會是討厭我們？』
　　『咦──？好難搞，跟我們說話是會死哦？』
　　不要再吵了──！
　　「不要──！我不要聽……不要聽到你們說話！不要！」
　　不要再煩我了！就是因為這些聲音，我的世界才會被毀得一蹋糊塗啊！
　　我發瘋似地猛然站起，捂著耳朵，歇斯底里地向周圍尖叫著。
　　恐懼與壓力的淚水，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下一秒，眼前一片黑暗，我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靈兒

　　聽不到。
　　充斥著淡淡消毒水和藥物味道的乾淨房間裡，除了一旁母親疲憊沉睡而發出的細微鼾聲，就沒有任何聲音了。
　　好安靜。
　　我揉了揉略微痠痛的眼睛，記憶中，醫院總是最吵、有最多令人害怕聲音的地方。
　　我以為這只是一時幸運，但這難得的安靜，卻從我昏倒後就一直存在至今。
　　我沒有失聰，只是再也不會聽到可怕的聲音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發覺這件事的我非常開心。
　　「你們這學校怎麼做事的？虧你們還是要教人知識的，我看你們也不用教了！待人處世的基本道理你們到底懂不懂！小心我去告訴那些新聞記者，你們這學校的老師根本不重視被欺負的同學，看你們怎麼辦！」
　　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外面陽台傳來媽媽激動的講著手機的聲音。
　　媽媽對我昏迷的事沒有多問什麼，只是告訴我幫我辦了轉學，而我在發愣過後，輕輕地抱住她。
　　「媽媽，謝謝妳。」
　　「謝什麼？到了新學校好好念書！」
　　「嗯。」
　　或許，這是一個新的轉機吧。


　　到了新學校，雖然因為不知道怎麼和人相處，而很少跟同學說話或接觸，不過至少這樣的生活很清靜。
　　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升上了國中。
　　我喜歡雨天。
　　看著窗外雨水滴滴噠噠地落下，雨聲像是樂曲般，具有讓人心平氣和的魔法。
　　「嘶──」
　　手背忽然傳來一陣刺痛，我因此而倒抽一口氣。
　　鮮紅的血珠從約一公分左右的淺傷口緩緩流出，我疼地直皺眉，放下右手上的美工刀，舉手告訴老師我要去保健室。
　　「快去快去！紙雕只要不專心或是拿美工刀的姿勢不對，就會很容易割到手，下次要小心啊。」
　　美術老師皺眉望著我的傷口，溫和地說道。
　　我點頭當作回應，隨即前往保健室。
　　「……？」
　　我停下正要進入保健室的步伐，裡頭，班導師正在和保健室小姐說話。
　　「紗恩的健康檢查結果……確定沒有診斷錯誤嗎？」
　　我……？
　　「開學健康檢查結果出來後，我有打電話跟她媽媽談過，有帶她到大醫院複診，結果……還是一樣。」
　　什麼意思？是媽媽上次帶我去醫院說健康檢查結果有點問題的事情嗎？
　　最近媽媽工作也比平常還要晚回家，直到我睡著都沒看到她。
　　「她還那麼小，怎麼會患上肝癌末期？」
　　「一般來說肝癌初期症狀都幾乎很難發覺，所以發現的時候通常都……總之，她可能活不過半年。」
　　肝癌……末期？！
　　「她媽媽說暫時不要告訴她，唉，她也辛苦了。一個女人努力賺錢養活她們兩人，最後卻……」
　　我跑走了。
　　噠噠噠的腳步聲在雨中響起，這是我頭一次翹課。
　　不要……我不要……
　　為什麼？
　　好不容易擺脫了聲音的干擾，為什麼卻不能繼續活下去？
　　有時候，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逃。
　　好想逃。
　　逃到沒有這些討厭的事的地方。
　　吱＿＿！
　　刺耳的煞車聲在耳邊響起，我征征地望著眼前離我距只剩大約五公分的車子，透過模糊的擋風玻璃，一瞬間，我似乎跟車主對上了視線，不過看不清他的長相。
　　好想逃離這一切。
　　如果剛才就這麼死掉了，一切討厭的事情是不是都能結束了？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真的好累。
　　於是我閉上雙眼，向後倒去。身子彷彿沉浸在一片昏黑的寧靜中，漸漸地，塵世的喧囂離我越來越遠。

靈兒

　　好暖和……
　　像是被軟綿綿的雲朵包裹著，杜絕了一切冰冷與黑暗。
　　長長的眼睫輕顫，黑褐色的眼眸因為一時適應不了光線而瞇起，等了一會兒後，我才發現躺在一個陌生的床上。
　　這是誰的房間？
　　「醒了嗎？」
　　推開門的，是一個長得滿可愛的男生。
　　「抱歉喔，因為妳忽然昏倒在馬路上，而且我家就在附近，所以就先把妳帶回來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道，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慌張地解釋：「啊、那個，因為妳的衣服全都濕了又髒掉了，穿著睡覺會感冒，所以我……那個……妳身上的衣服是我請隔壁的小姐幫忙換的，只是我沒有女生的衣服……」
　　他一說我才發現，衣服被換過了，是寬大的Ｔ恤和對我來說可以當作七分褲的短褲。
　　「……？」
　　左手動不了。
　　我低下頭望去，手上的傷被包紮好了……可是用繃帶包得幾乎快變成多啦Ａ夢了，我手上的傷沒那麼嚴重吧？
　　「啊，那是……咳，我不太會包紮。」他有些尷尬地別開視線，隨後又說道：「對了，妳有點發燒，先喝點熱牛奶吧。」
　　他將手中的馬克杯遞給我。
　　我接過後，仍偏頭盯著他，沒有喝。
　　「怎麼了嗎？」他露出溫柔的笑容。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又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無故對不認識的人好，一點好處都沒有吧？
　　他聞言，有點困惑地想了想，「因為妳倒在我車子前面，不能把妳一個人丟在那裡。」
　　「車子？」我有些訝異地睜大眼睛，「那是你開的？」
　　「是啊。」
　　我上下打量著他，身高目測比一百七十公分再低一點，雖然不算太矮，不過怎麼看也都像是剛讀高中的學生。
　　我有些疑惑地微微皺起眉，小聲地嘟囔：「……未成年不能開車。」
　　他愣了一下，笑道：「我已經成年囉，今年大學剛畢業。」
　　……
　　沉默良久，我才繼續開口說話。
　　「那個……別擔心，或許你身高還會再長的。」我捧著馬克杯，望了一眼杯子內的牛奶，再抬頭看他的眼神多了分同情。
　　現在的男生好像都超過一百八了。
　　「……」
　　「其實，就算我倒在你車前，你也可以直接把我叫醒。」雖然現在暖暖的很舒服就是了。
　　「我才沒有那麼沒良心！」他立刻反駁，爾後像是想起什麼，說道：「還有，那時……妳看起來很危險。」
　　「危險？」
　　「嗯，大概像是……一不注意就會消失那樣。」
　　「……是嗎。」
　　我垂下眼簾，飲下熱呼呼的牛奶，有甜甜的蜂蜜和麥芽的香味，胃也感覺暖和起來了。
　　「那些是？」
　　我指著一旁書架上許多五顏六色的書籍。
　　「啊，那是……」他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小時候的童話書，因為丟掉很可惜，搬出來住的時候就順便帶來了。」
　　「可以看嗎？」
　　「可以呀。」
　　得到同意後，我感興趣地走到書架前，抽出幾本看起來很有趣的繪本，回到床上翻閱。
　　看到一半，我忽然察覺旁邊跟著觀看內容的視線，他笑著感嘆：「有點懷念啊……小時候常跟媽媽一起看故事書什麼的。」
　　聽到這，我有點惡作劇心態地將書本往他腿上挪去，露出期盼地神情：「可以念給我聽嗎？」
　　「欸？」他呆愣地望著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唔，沒什麼，我開玩笑的。」
　　雖然從沒跟家人以外的人這麼親近過，不過受到氣氛影響，心情自然而然地放鬆了。
　　說不定我還沒睡醒吧。
　　「我要念囉！聽好喔。」他忽然這麼說道。
　　「呃……？」
　　「他們逃啊逃、逃啊逃，最後逃到了陰暗的森林中。這時，公主和小騎士聽到草叢有動靜，他們轉頭一看──『哇！』居然是一頭可怕的大灰狼！」他故意用很誇張的動作和語調說著故事。
　　我被他模仿的動作惹得不禁笑出聲，專注地聽起了故事。
　　「……最後，小騎士在光芒中，對公主說：『即使我必須和妳分開了，但是請不要傷心，我的靈魂會一直在妳身邊守護著妳。當妳想起我時，請靜下心來，妳會聽到我對妳訴說的思念。』
　　『所以，請別忘了我，我的公主殿下。』
　　公主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她緊緊抱著小騎士，直到小騎士的身影漸漸變得越來越透明，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只剩下那依舊清晰的話語，在空中迴盪著。
　　『請代替我快樂的活下去。』
　　『我會永遠，永遠陪在妳身邊。』」
　　闔上書本，他喘了口氣，對我露出苦笑：「這個故事滿悲傷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小聲地說道：「我很喜歡這個故事……謝謝你。」
　　「妳喜歡就好，我的公主殿下。」他開玩笑地學著繪本中的小騎士，我也跟著笑了。
　　制服很快就洗好烘乾了。換回原本的衣服，離開時，我還看了下牆上的時鐘，這時剛好快放學了。
　　「真的不要我送妳回去嗎？」
　　「嗯，不用。」這裡離學校很近，大概是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謝謝招待。」我禮貌地鞠躬道，最後鼓起勇氣，說道：「我……我叫上谷紗恩，請多指教……那、請問你的名字……？」
　　「啊、抱歉抱歉，結果我還沒說我叫什麼。」他搔了搔臉，道：「我叫朝暮祐日，請多指教啦～」
　　是個連名字都感覺很溫暖的人呢……
　　「那……那個……」我站在門口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後幾乎是屏著呼吸說出我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說的話：「我下次還可以再來拜訪嗎？」
　　這種明確給人添麻煩的話，最終還是說出口了。
　　其實，在說完的下一秒，我就想捂著耳朵逃跑了。
　　我垂著腦袋，完全不敢聽到回答。
　　可是，他是個……唔，難得的好人？
　　所以我想再見到他。
　　「喔，可以啊。」他無所謂地笑道。
　　我驚喜地抬起頭，「那、那請問你什麼時間有空……？」
　　「我的工作是星期五、六、日和國定假日休假，所以說明天和後天我都沒事喔。」
　　「嗯……我會再來拜訪的，請多指教。」
　　這是我第一次想多親近一個人，我對他露出微笑，隨後告別離去。
　　回去後果然被狠狠罵了一頓，外加記了一支小過，不過可以用勞動服務抵銷。
　　我什麼理由和解釋都沒說，靜靜聽了一個小時的訓話。
　　事後回想起來，還挺划算的。

靈兒

　　
　　
　　叮咚──
　　電鈴聲在禮拜六下午三點響起。
　　「不好意思，打擾了。」因為上禮拜太過緊張，忘了問什麼時候能來，也沒留下電話之類的，所以就算了比較不會打擾人的時間。
　　「這個、請收下。」
　　我舉高手中的點心店紙盒。　
　　祐日一愣，隨後逐開笑顏：「謝謝，進來吧。」
　　我坐到沙發上，看著他走進廚房，倒了兩杯熱奶茶放在茶几上，接著把點心盒打開。
　　「這是……」
　　是上面用糖漿及巧克力畫了公主和騎士圖案的小蛋糕。
　　「我剛好看到店裡有在賣，而且很可愛，就買了。」有打折，很便宜。
　　「這樣啊。」他切開蛋糕，把公主笑臉部分的那塊蛋糕給了我。
　　「一起吃吧。」
　　「嗯。」
　　「唔……？」咬著叉子，我望向沙發一旁的本子，是那種路上發的補習班講義。
　　「那是路上被硬塞的……我記得應該有妳這個年紀的題目，會寫嗎？」注意到我的視線，祐日說道。
　　我翻開講義，看著裡面的題目呆愣了幾秒，接著闔上。
　　「看不懂。」全部。
　　「我看看……」他拿過講義，開始解說題目。
　　「這題其實妳只要把用公式代進去就可以了……啊，不要忘記還要算出這個的面積唷。」
　　「……祐日哥哥好像老師。」可是講得我都聽的懂。
　　「我以前有幫朋友代過補習班的課。」他笑著聳了聳肩：「以後假日可以來我這裡做功課呀，不會的題目我教妳。」
　　其實我覺得，現在的我，學會這些題目沒什麼多大的用處……難道死了還要算出Ｘ條馬路總共有多寬才能上天堂嗎？
　　「嗯，謝謝。」不過……也沒損失。
　　之後假日我都會準時到祐日哥哥家報到。
　　媽媽假日沒休假，所以不知道這件事，不過知道的話肯定不准我去，所以我也沒說。
　　因為，祐日哥哥應該……算是我第一個朋友吧。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為什麼嘛！你又不是那小鬼的褓母，為什麼不能陪我去看電影？我今天生日耶！」
　　「抱歉。」
　　「那小鬼有那麼重要嗎？你都這樣啦！我不管，我票都買好了，反正你今天一定要陪我去看電影！」
　　「啊，她應該快來了，抱歉，我真的沒辦法去，而且我沒答應過妳吧？」
　　……
　　我站在隔音效果很差的門前，不知道該不該按下電鈴。
　　「你很討厭耶！都這樣！上次我約你出來玩也沒來！」
　　「我似乎沒有必要一定要答應吧？」祐日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耐煩了。
　　「為什麼不答應？你難道不知道我喜歡你嗎？」
　　「知道。所以說，很抱歉，妳和朋友去慶生吧，生日快樂。」
　　這時，門忽然被打開了。
　　「啊……」
　　我和祐日哥哥都愣住了。
　　裡頭的一位女生瞪著我，滿臉不爽地拎著包包走出來，經過我身旁時還咒罵了聲髒話。
　　「妳別在意，她的情緒一直都不太好。」他有些尷尬地訕笑，退開身子：「先進來吧。」
　　「那是祐日哥哥的女朋友嗎？」走進屋內，我提出疑問，但是剛才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像。
　　「不是，只是以前的學妹。」
　　「嗯……我是不是打擾到祐日哥哥了？」
　　其實我一直很怕，怕哪天會被嫌很煩，因為我知道我過來只是增加他的麻煩和占用他的休息時間而已。可是，我不想錯過每一次看到祐日哥哥的機會。
　　「不會啊，反正我也閒得的沒事。」他彎下腰，帶著溫和的神情，輕輕地著揉了揉我的頭髮：「我只是不喜歡她而已。」
　　我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
　　「如果……祐日哥哥有女朋友的話，要跟我說唷。」我盡量表現得不在意，露出淡淡地微笑：「我會不過來打擾的，因為我才不要害祐日哥哥以後嫁不出去呢！」
　　「……我才不會『嫁』不出去！」他扶著額頭，無奈地笑道：「放心啦，就算我真的有女朋友了，紗恩繼續過來也沒關係唷，又不會怎樣。」
　　「真的嗎？」
　　「真的。不過，那一天說不定不會到來呢。」他露出苦笑道。
　　「唔？」我不解地望著他。
　　「我不太懂『愛』的感覺。」他輕聲低語，隨後又攤手道：「啊，很難說啦，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嗯……」
　　「對了，今天天氣很好，去外面走走吧？」
　　「好。」


　　「紗恩，我們來比賽盪鞦韆！看誰盪的比較高。」公園裡，坐在一旁晃著鞦韆板的祐日忽然像小孩子一樣提出這個提議。
　　我點點頭：「好呀。」
　　「準備囉！一、二、三──」
　　「不公平啦！祐日哥哥的腿比較長！」很快地，我發現這個事實。
　　「哈哈～」他大笑。
　　「唔──」我盯著他，眼珠子轉了圈，接著我忽然停住鞦韆，將身體換了個方向，腳用力往地上一踏再立刻收回，接著鞦韆就朝祐日哥哥那邊撞去。
　　「哇──」攻擊成功！
　　「哎呀居然被襲擊了……」他瞇起眼，停下鞦韆站起來，我也跟著停下，好奇地看著他要做什麼。
　　「那麼……」他忽然一個箭步上前，朝我的腰側搔癢。
　　「呵呵呵……很癢……」我邊笑邊閃，很快地變成了跟祐日哥哥玩起了鬼抓人。
　　「啊……」
　　一瞬間，我沒站穩，腳下一個踉蹌地往後倒去。
　　「嘿嘿！抓到妳啦！」
　　身體一輕，慢慢地往上升高。我抬起頭，對上他充滿笑意的眼眸。
　　「好啦，差不多該回家了，走吧！」他抱著我往回去的方向走。
　　「等、等一下……先放我下來吧？」
　　「嗯？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國一了呀……又不是幼稚園或國小……」
　　「可是妳很輕，」他頓了一下，補充：「個子也很小。」他還在記剛見面時被說身高的仇。
　　「喂！」一百四十五公分哪有很矮……呃，好像真的比其他人矮？
　　「所以就這麼回去吧。」
　　「……嗯。」算了，這樣也挺好的。
　　「吶，祐日哥哥。」過了一會兒，我叫道。
　　「嗯？」　
　　「等下會經過警察局喔，你會不會被警察叔叔叫住？」
　　「……我可不是拐賣小孩的綁架犯啊！」
　　「呵呵。」開玩笑的啦。

靈兒

　　回到家後，媽媽還是把我得了肝癌末期的事情告訴我了。
　　不知道為什麼，再次聽到時，我並沒有最初的驚慌與恐懼了。
　　我抱住強忍著不哭的媽媽。
　　「媽媽，對不起。」還有，謝謝妳養我這麼多年。
　　「道什麼歉……」她也回抱住我，音調有些顫抖。
　　「媽媽這個禮拜六排到休假，我們出去玩。」
　　「嗯！」
　　最後媽媽還是哭了。
　　那晚，我和媽媽翻出以前拍的舊照片，聊了一大堆小時候的事情。
　　最近身體狀況越變越差了。
　　「紗恩，妳是不是發燒了？額頭很燙耶！」祐日哥哥擔心地摸著我的額頭，對我說道。
　　「可能只是有點感冒吧，我回去會吃藥的。」這是我第一次對他說謊。
　　「一定要吃唷。」他倒了杯熱水給我。
　　「嗯。」我點了點頭，忽然說道：「祐日哥哥……可以再念一次那本《永遠的守護》嗎？」就是剛見面時他念給我聽的。
　　「可以啊。」他又露出溫柔的微笑，念起了故事。
　　我則是趴在他旁邊，靜靜聽著。
　　這時，電鈴響了。
　　「先等一下喔。」
　　將繪本擱置在一旁，他走去客廳應門，我在房間裡等待著，仔細看著繪本上的圖畫。
　　「祐日！我跟你說喔！你這次的設計圖被老闆選上了耶！」
　　客廳裡傳來一陣高昂的女聲。
　　「欸？真假啊？」
　　「真的啊！大家還說要幫你慶祝呢！」
　　「謝啦。」
　　「客氣什麼呀？走，我請你去吃東西。」
　　我悄悄地推開房門，從轉角處的牆後方稍稍探出頭。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
　　有一頭長長的栗色捲髮和白皙的瓜子臉，白底粉橘色碎花的洋裝像公主一樣……跟祐日哥哥很配的感覺。
　　「可是我有客人耶。」
　　她笑著調侃：「誰啊？女朋友哦？」
　　「不是啦……欸？紗恩？」祐日哥哥發現了偷聽的我。
　　「哇，好可愛的小妹妹，你從哪偷拐來的？」
　　「是朋友啦！」
　　「妳好唷，我是他的同事，我叫十禾川亞谷。」她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
　　「妳好。」
　　「妳叫什麼名字呢？」
　　「……上谷紗恩。」
　　「紗恩啊～嘿嘿！我記住啦，妳也可以叫我亞谷姐姐唷！請多指教。」　　
　　我不喜歡她叫我的名字。
　　「嗯。」
　　或許是因為我的反應太過冷淡，她的笑容有些尷尬，於是她轉過頭和祐日說話：「不然帶她一起去呀，反正我請客，不要緊嘛！」
　　「唔……紗恩，妳覺得呢？」祐日哥哥問我。
　　「都可以。」
　　「走吧！走吧！」亞谷一聽，立刻笑容滿面地拉著祐日的手臂，往外走。


　　「對耶！由美那個程式真的超好笑的！上次阿育也這麼說，果然和她很像吧？」
　　「哈哈～」
　　……
　　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
　　我低頭用叉子戳著碗裡的麵，有點鬱悶。
　　祐日哥哥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對了，祐日哥哥也有他自己的朋友嘛。
　　我並沒有獨佔他的權利。
　　只是……還是感覺好煩。
　　「說起來這次的設計圖也是多虧你們啊，真的很謝謝。」
　　「哪裡啦～你自己也很努力啊。」
　　「好啦，下次也要一起加油！對了，妳這次的文件沒問題吧？」
　　「都用好了！我這次很厲害都沒有拖唷！」
　　「啊～好厲害！」
　　「喂這是敷衍吧！」
　　「哈哈！」
　　……
　　好煩。
　　我第一次後悔跟祐日哥哥出來吃飯了。
　　明明……是我自己硬要跟來的。
　　我果然是多餘的。
　　「啊，抱歉抱歉，紗恩妳可能覺得很無聊吧？」發覺到我無精打采的樣子，祐日哥哥歉意地對我說道。
　　我搖搖頭：「祐日哥哥，我想起來媽媽叫我今天要早點回去，我先走了。」
　　「妳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這附近會不會離妳家很遠？」
　　「不會啦。」我勉強露出微笑，拉好背包離開了。
　　他們都沒有做錯什麼。
　　祐日哥哥也沒也有變，一直對我很好。
　　只是……或許是我變了吧。

靈兒

　　

　　最近身體……真的越來越差了。
　　躺在床上，我覺得身體像是被刀片割來劃去般，幾乎痛得窒息。
　　說起來，好久沒去找祐日哥哥了呢。
　　我沒有給他手機號碼和住址，這麼久沒去找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想我呢？
　　……應該是不會的吧。
　　因為，他有他的朋友嘛。
　　如果我死了的話……會不會就這麼永遠被忘記了？
　　一定，很快就會被其他人取代了吧。
　　我不要那樣。
　　「『即使我必須和妳分開了，但是請不要傷心，我的靈魂會一直在妳身邊守護著妳。當妳想起我時，請靜下心來，妳會聽到我對妳訴說的思念。』
　　『所以，請別忘了我，我的公主殿下。』
　　『請代替我快樂的活下去。』
　　『我會永遠，永遠陪在妳身邊。』」
　　他說著故事時的聲音，一直回盪在腦海中。
　　公主當然不會忘了她的騎士，因為小騎士也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
　　但是如果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公主長大了，結婚了呢？
　　她還會記得她的小騎士嗎？
　　她還會想念他嗎？
　　更何況……我對於祐日哥哥來說，不是唯一的，或許，只是個非常普通的朋友而已。
　　等到很久以後，再也沒看到過我，他會忘了我吧？
　　他的生命裡，從來都不缺我這一個。
　　這點，我很清楚。
　　可是……
　　我真的想要他，永遠記得我。
　　至少，希望對他來說，我不是能被其他人取代的存在。


　　因為病況越來越嚴重，我住院了。
　　住院前，我有再去找過一次祐日哥哥，我跟他說我要和媽媽出去旅行。
　　自己身體的情況，我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我撐不久了。
　　今天下著細雨，雖然媽媽請了很久的假照顧我，但假期結束還是必須去上班。
　　我在枕頭上放了一張紙，用旁邊的蘋果壓著。
　　穿上厚厚的外套，我帶著背包，拿起雨傘推開病房門。
　　「祐日哥哥！」我勉強地打起精神，對打開家門的他露出笑容。
　　「這麼久沒來找我，怎麼？玩得開心嗎？」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忽然臉色一變：「妳的額頭怎麼這麼燙？是不是之前的感冒又加重了？」
　　「可能是著涼了啦。」我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了對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唷！祐日哥哥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感冒要多休息啦……不過看妳這麼開心，今天是什麼日子？該不會是你生日吧？」
　　「不是唷。拜託，陪我去那個地方。」
　　我拉著他的手，認真地懇求道。
　　「好吧。」
　　

　　或許是老天眷顧吧，到了目的地雨就停了，還出了太陽。
　　陽光照耀在藍綠色的海面上，宛若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深吸一口氣，涼爽的海風帶著微鹹，伴著山林間的芬多精，形成清新的味道。
　　那瞬間，海面忽然高漲，奶白色的浪潮嘩地打在岩石上，隨即散成浪花。
　　「海邊很漂亮……」我們坐在石椅上，從高山俯瞰美麗的大海。
　　「嗯，真的很漂亮。」他贊同，之後隨意地問：「對了，妳這次旅行去哪啊？」
　　「……吶，祐日哥哥，」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如果我像你說的故事中的小騎士一樣消失，你會不會忘記我？」
　　「啊？」他愣了愣，「不會啊……怎麼了？」
　　「真的、真的不會嗎？」我繼續追問。
　　「真的。」他露出微笑。
　　聞言，我也笑了：「謝謝你。」
　　「其實，我很喜歡祐日哥哥唷！祐日哥哥是我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後一個。」
　　「嗯？」他有些不解地望著我。
　　「所以……」
　　我對他揚起比平時都還要更加燦爛的笑容。
　　「我會永遠記得你，請不要忘了我唷。」
　　「請代替我快樂的活下去。」
　　「我會永遠，永遠陪在你身邊。」
　　「……啊？」他一頭霧水，困惑地望著我。
　　「呵呵。」
　　我笑出聲，忽然，快速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請永遠不要忘記我，代替我活下去吧，拜託你了。」
　　我愛你。
　　永遠、永遠。
　　說完，趁他還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慌亂地傻愣著之際，我猛然站起身，絲毫沒有遲疑、迅速地翻過朝崖邊那沒什麼安全作用的護欄，往下跳去。
　　「紗恩──！」
　　太遲了。
　　伸出的手撲了空。
　　極為驚恐的喊叫聲，是我在這個世界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因害怕而扭曲、難過的表情，是我再這個世界看見的最後一副景象。
　　我想，最後我應該是笑著墬落的吧？
　　奇怪，視線很模糊呢，我哭了嗎？
　　最後，我是落入水中，還是撞到岩石而喪命的，我想我永遠不會知道了。
　　我愛你唷。
　　現在，你絕對不會忘記我了吧？
　　永遠。
　

　　『給媽媽：
　　妳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或許已經在海底了吧。
　　從小到大給妳添了無數麻煩，真的非常對不起。
　　可是，我真的不想在醫院結束我的生命。
　　所以，希望妳能原諒我。
　　還有……我愛妳。』


　　那天，有兩個人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醫院和海岸邊，沁入心底的絕望如海底漩渦，侵蝕著兩人。
　　當多年後，朋友遇到朝暮祐日，問起他有沒有女朋友、結婚了沒，他總是苦笑著說：「我已經沒辦法再愛上其他人了。」
　　那抹小小的身影，已成為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最重要的人。
　　有時，想起她時，他似乎真的能聽到她在他耳邊，笑著要求要聽她最喜歡的那本童話書、有些苦惱地問他題目怎麼寫，以及說最喜歡他時的笑聲。
　　那可不是幻覺，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的到。
　　她真的就像還在他身邊一樣。
　　他，會代替她活下去的。
　　因為那是她的請求。
　　她……最後的，愛的話語。
【全文完】

恆

居然是悲劇結尾啊
唉!這就是現實吧{:9_349:}

是說在看前面的時候，有點勾起我的回憶(?

最後，獻上一首可以映襯的音樂吧